~ 版本:桂冠圖書 ~
壹、日本文學傳統與外來文化
日本的古典文學雖說與唐詩有著密切的關係,但是與其說禪與唐詩影響了日本文學,也許不如說日本文學利用禪與唐詩來更細膩地表達她自己更古老的獨特文化精神。因此,很可能我們不該把日本文化當作是中原文化的分支或近親,而該把中原文化的相似處看成是她的外表(衣服),而把日本文學想傳達的人生觀與宇宙觀看成是獨立於中原文化之外的生命個體。日本擅長吸收外來文化,但是她的文化領袖一直都努力地在固守本土文化的精髓,最後都能成功地把本土外來文化支解成灌溉日本原始文化的養分。就像人吃了豬肉仍舊是人(而不是豬),日本的傳統文化精神深藏在外來文化的外表下,往往造成外國人的誤解(中國人誤以為日本人已經漢化而把日本當中國文化的分支,美國人誤把日本人當作歐美的文化殖民地,而以為他們可以在歐美的理解架構下互動與溝通。
以最早輸入日本的佛教為例,在西元538年(欽明天皇七年)時,韓國百濟王朝的國王獻佛像與彿經給日本天皇,這一年被當作是佛教傳入日本之始。佛教思想不但與日本原始的神道思想衝突,也引起政治上的鬥爭(擁佛派的蘇我氏與反佛派的物部氏)。(注1) 後來擁佛派的貴族鬥爭勝利,佛教才逐漸在日本推廣開來。直到聖德太子(574-622)下昭弘揚佛教,飭人民建造佛寺,然後佛教才在日本盛行。
再以日本唐化與大化革新(日本在西元645年派出遣唐使,被視為唐化運動之始)為例。推古天皇在592年即位後採用攝政王聖德太子的意見,加強跟中國的交流以及推廣佛教,從而建立了日本史上第一個繁榮的時期:飛鳥時期。西元640年,聖德太子派到中國留學三十多年的高向玄理和僧人南淵歸國(此前僧旻已於632年歸國),將隋唐的封建統治制度和思想文化傳授給皇室貴族,為日本的封建化提供了思想基礎。西元710年,元明天皇(日本第四位女天皇)正式下詔把國都從飛鳥的藤原宮遷到平城京,而開始了日本歷史上著名的「奈良時期」,也是日本唐化最徹底的時期。
但是,安史之亂後唐朝衰弱,日本也開始反省她跟中國文化的關係。西元794年,桓武天皇開始在琵琶湖南岸建立一座新都,叫做平安(即現在的京都),而開始了平安時代。奈良時代對唐朝文化的無限推崇開始有了轉變。以奈良時代的「花食鳥」為例,花和鳥都是理想化的,被賦予了道德觀念。但是平安時代的花食鳥,則恢復了自然主義的完全寫實,表現了近于自然原型的紋章風。
類似的現象,在明治維新時又出現了。明治維新的早期,歐化派得勢並佔上風;到了明治中期,「回歸古典」又成為日本文學的根本。
因此,日本跟外來文化的關係比較像是三島由紀夫所描述的:「生於日本的藝術家,被迫要對日本文化不斷進行批判,從東西方文化的交匯中清理出真正屬於自己風土和本能的東西,只有在這方面取得切實成果的人才是成功的。」而川端康成則主張:從一開始就採取日本式的吸收法,即按照日本式的愛好來學,然後全部日本化」。
不僅如此,日本當代著名的思想佳與文學史家加藤周一(1919-2008)在他主编的《世界大百科事典》中以一萬言闡釋了「日本」與「日本人」,其中提到佛教對日本神道教的影響時便主張:「日本的本土世界觀並沒有被外來的佛教根本改變,相反,是日本本土的世界觀改變了外來的佛教。」
也許我們不能說日本在吸收外來文化的過程中,其固有的根本傳統都原汁原味地被保留下來;但是「傳統為體,外來文化為用」的主要特性應該還是日本文化菁英最努力追求的方向。作為漢文化的繼承者,我們更加需要撇開漢文化的習慣性世界觀與視野,用心揣摩日本文學的獨特之處。
貳、唐化之前的的原始日本文化傳統
日本文學的代表作中,上古時期(西元五、六世紀之前)代表作是日本最早的詩歌集《萬葉集》和記載其世界觀與傳說的《古事記》。中古時期(西元794-1192年)代表作為代表和歌全盛期的《古今和歌集》(注2)和《源氏物語》,則已經開始受到唐朝的影響。因此,要掌握日本的原味,最重要的是要先去揣摩《古事記》傳說背後的世界觀,以及《萬葉集》背後的美學觀。
在中國的佛教和儒學傳入日本之前,日本的本土民間信仰是神道,它的內容包括:泛靈論、祖先崇拜、巫術等。這種信仰認為一切存在都有靈在其中,後來18世紀國學家稱之為神。在當時日本人認為自然界所有得對象,如:樹、山、河流都是神,而人造的各種物件,如:房屋、灶、日常用具也是神、死者的靈魂也是神。
根據加藤周一的論述,神所在的世界和人所居住的世界並不是分開的,這是日本古代神道的一個重要特點。日本多山,隔絕村落得大山本身就是神,而村民死後,靈魂也住在大山裡。人的世界和神的世界是同一個世界,或者說神的世界世人的世界的延長。神官或巫師舉行的各種儀式就是兩個世界溝通的手段,這兩個世界並不是絕對隔絕。
這種信仰基礎所形成的世界觀就是,對於當時的日本人來說,唯一而終極的現實就是「日常的現世」,而不承認有超越它的第二個現實,沒就是他們身在其中的共同體有超越它的價值存在。也就是說,古代的日本人不承認有天國、地獄等超越「現世」的空間存在。這種世界觀從古到今一直存在,成為日本社會、文化的特質。
日本人「現世」,具體來說就是他們身在其中的共同體,對於古代就是居住的村落,對於現代日本人就是他們的國家、公司或所屬的團體。在古代決定什麼是好事或壞事的是村民而不是神,神既會保護村人,也會危害村人,神也很少對村人規定或命令什麼。
現代日本人會為公司承擔罪責而自殺,在戰爭中奮戰至死,但是,要這些人批評或超越國家或公司的原理、價值,原則上是不存在的。日本人的本土世界觀決定了一個共同體裡的個人不能反抗,反對共同體,超越這個共同體的價值也不存在。就是他們身在其中的共同體
日本當代著名的思想家與文學史家加藤周一(1919-2008)在他主编的《世界大百科事典》中以一萬言闡釋了「日本」與「日本人」,其中提到佛教對日本神道教的影響時便主張:日本人的世界觀雖然後來受到佛教和儒學的影響,但是這種本土的世界觀改變了外來的佛教,儒學與本土的世界觀被捨棄,而本土的世界觀卻一直延續到今天。
參、川端所承襲的日本文學精神
在川端之前,日本累積其長久的文學傳統,而在不同時期逐漸發展出其獨特的四大文學標竿:真實(まこと)、物哀(感傷,もののあはれ)、空寂(わび)和閑寂(さび)。1、真實(まこと)
日本古代的「真實」審美意識,除了表現「事」、「言」的真實以外,還表現「心」的真實,即「真心」、真情的一面。
綜觀日本古代各種文學藝術形態,都存在「真實」審美學意識,主要表現人性的真實,同時也表現美的體驗,即把握人性與美兩方面的真實性。這就是日本古代「真實」審美的基本性格特徵。這樣,「真實」的美學意義,人性是根本,真是為了美,真也是美的一個要素。
2、物哀(感傷,もののあはれ)
日本「真實」的美學意識與「哀」(あはれ)和「物哀」的美學意識,是先于美學的其他形態而存在。「物哀」的形成與發展,經歷了一個較長的歷史過程,最早是與「真實」美學意識孿生,深深地滲透和參與古代日本美學思想的形成。
「物哀」的審美觀是由紫式部之手完成的。紫式部在《源氏物語》中,以「真實」為根底,將「哀」發展為「物哀」,將簡單的感歎發展到複雜的感動,含讚賞、親愛、共鳴、同情、可憐、悲傷的廣泛涵義,而且其感動的物件超出人和物,擴大為社會世態,這種感動具有觀照性。
《源氏物語》的「物哀」之多義性,可以歸納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是對人的感動,以男女戀情的哀感最為突出;第二個層次是對世態的感動,貫穿在對人情世態、包括"天下大事"的詠歎上;第三個層次是對自然物的感動,尤其是季節帶來的無常感,即對自然美的動心。前兩者是屬於現實性的,後者是屬於觀照性的。但是,所有「物哀」的感動、「知物哀」心,都是從內心底裏將對象作為有價值物而感到或悲哀、憤懣,或愉悅、親愛、同情等等純化了的真實感情,而非單純的觸物感傷或觸物興歎,更非一般動物的自然感情。
中世紀以後,在禪宗思想的強烈影響下,在審美意識方面,由古代以「真實」、「物哀」為主體的審美觀,轉向這一時期以「空寂」的幽玄、「閑寂」的風雅為主體的審美觀。「空寂」和「閑寂」的美學理念滲透到日本文藝生活和精神生活的各個層面。以「空寂」的茶道、空間藝術和「閑寂」的俳句為例重點說明。
3、空寂(わび)
千利休以「空寂」作為茶道的基本精神,創造了草庵式的茶道,並進一步提出的「空寂」是以「貧困」作為根底,「貧困」則是空寂的本質構成。所謂「貧困」,是指不隨世俗,諸如財富、權力、名譽等等,企圖從「貧困」中感受一種超現實的存在。因此他強調「空寂茶」不能為「物」所囚,必須以「心」征服「物」。
在空間藝術方面,最具代表性的是桂離宮的建築。它的明顯特色是:質樸而近乎自然,非對稱性而近乎不完整乃至殘缺,且小巧而幾近纖弱。這種審美情趣不重形式而重精神,是從禪宗「多即是一,一即是多」的思維方法的啟發而產生的。它表現的平淡、單純、含蓄和空靈,讓人們從這種自然的藝術性中誘發出一種空寂的效果,產生一種幽玄的美。
日本庭園藝術受禪文化精神的滲潤最大的,是「枯山水」庭園,即石庭園的一種俗稱,就是用石頭、石子造成偏僻的山莊,緩慢起伏的山巒,或造成山中的村落等等模樣,企圖讓人生起一種野景的情趣。到了室町時代,禪宗廣為傳播後,導入了「空寂」的「幽玄」藝術精神,才形成一種獨立的庭園模式而流行起來,成為日本最具象徵性的庭園文化。
4、閑寂(さび)
芭蕉「閑寂」的美學觀,其根本源於:一是日本傳統的「真實」(誠)、「物哀」、「幽玄」文學思想。芭蕉以古代傳統的歌情作為媒介,捕捉自然物象的固有生命,並將此固有生命稱作「本情」,以為風雅終極的目的。這是離開自我的小主觀,歸入自然的本情,並通過兩者合一,走向大宇宙。而這種藝術觀的根底就在於「真實」(誠),並且與「物哀」與「幽玄」渾然一體。二是中國老莊思想和朱子學世界觀。芭蕉將老莊的「天人合一」思想和朱子的「天道即人道」思想移在俳句上,在把握主客合一的基礎上,覓尋俳句的人生救濟的至高之道。他所主張的「貫道之物一如」,就是老子主張的順應自然,則必須「惟道是從」,抱守著本體「一」也。在表現上,則深受漢詩內在張力的表現的影響。他的「閑寂」看似是消極無力,但內裏卻蘊藏著無限的力量。
主要參考資料
葉渭渠著,《日本文學思潮史》:很棒的書,作者既嘗試著深入分析,又忠實地提供豐富的原始資料,不至於範限讀者的理解與想像。
Google圖書網址:
- 葉渭渠著,日本文藝的審美傳統與交流。
注 1. 欽明天王為了是否要信奉佛教的問題,徵詢大臣的意見。蘇我稻目和物部尾輿之間發生了爭執。蘇我稻目說:「西藩各國都以禮相待,日本豈能拒不接受呢?」物部尾輿則反駁說:「我們大王向來祭拜天神地祗,如果改變信仰,改拜那些外國神,恐怕要招致我們國神的憤怒。」於是,佛像暫時由蘇我稻目供奉。不久大和國流行溫疫,物部氏便煽動說是由於佛教傳入引起的瘟疫,趁機打擊蘇我氏,將佛寺查封,佛像毀掉,蘇我稻目因此氣憤成疾,不久死去。蘇我氏暫時敗北,但是兩派的路線鬥爭卻沒有完結,雙方都在積蓄力量,做最後的較量
注 2. 古今和歌集日中對照,見專門網頁: http://miko.org/~uraki/kuon/furu/text/waka/kokin/kokin.htm
肆、千羽鶴討論題綱
一、小說中共有四個女性,菊治對她們各有何感受與評價?
(1A)男主角菊治對栗本千花子的最主要感受是什麼?- 為什麼川端寫菊治對栗本千花子的印象時最先提到的(也是記憶最鮮明而抹除不去的印象)就是千花子乳房上直到心口窩的黑痣?黑痣給菊治什麼樣的感受?為什麼要說黑痣長在「心口窩」上?川端為何要設計一段情節讓菊治爸媽當他的面討論千花子餵乳會讓人嫌惡的事? (P1-5)
- 菊治見到稻村雪子之前自問:「千花子做的媒,難道會是個毫無瑕疵,玉肌冰膚的小姐嗎?」你猜稻村雪子是肌膚美如羊脂白玉,毫無瑕疵嗎?
- 菊治父親跟栗本千花子的關係好像很短,也不深。很像是淺嘗即止的性關係,而談不上超乎性關係的更深刻情感。這跟黑痣的象徵有關嗎?有在暗示川端對於「僅僅止於性的關係」的態度或評價嗎?
- 菊治父親跟太田夫人交往的事,是栗本千花子給菊治他媽媽通風報信的。但是栗本千花子對太田夫人的各種批評,到後來連菊治的母親也忍不住說她:「請妳別這麼搬弄是非。」這一段敘述想要凸顯栗本的什麼特質?這個特質跟黑痣的意象有關嗎?跟黑痣長在「心口窩」的意象有關嗎? (P10-11)
- 茶道結束時,栗本要菊治提防太田夫人,菊治回他嘴時語帶譏諷,然後「好像要逃出這妖氣毒霧」似地朝門口走去。菊治討厭栗本千花子的什麼?
- 菊治第一次看到雪子時只有兩句對話,然後就只看到她的背影 (P6),第一章第一節的最後一行)。「真是美極了」這一句話是說稻村小姐?還是繪著千隻白鶴的桃紅色縐綢包袱?還是說用縐綢包袱的意象在寫菊治對稻村雪子的第一印象(人與物相融)?
- 雪子給太田夫人點茶時,「她的點茶手法樸素,沒有瑕疵。從上身到膝蓋,姿勢正確,氣度高雅。」又說「小姐的纖纖素手,恰如一朵盛開的紅花」。這跟千隻白鶴的意象有何關連?
- 在茶會中,栗本千花子刻意要雪子給菊治點茶。雪子給菊治點茶時,剛好緊靠著太田夫人跪下來,跟太田夫人比起來,「跟在情慾世界中顛頗過來的中年女子一比,其清秀娟媚的丰神,真使菊治感到美不可言。」 (P15) 這一段描述想要凸顯雪子的什麼特質?這跟千隻白鶴的意象有何關連?又跟「雪子」這個名字有何關連?
- 在第二章「林中落日」一開始,栗本告知雪子相親的事並邀她到菊治家(表示她對這親事有意願)。當菊治看到客廳一角的雪子時,「小姐明豔照人,彷彿寬敞幽暗的客廳也為之一亮。」但是,川端卻沒有接著去描述菊治和雪子的互動,而是說菊治第二天下午獨自走入茶室,想去追尋「稻村小姐的餘香。」菊治無疑是喜歡雪子的美麗,甚至想半夜爬起來去茶室聞雪子的餘香。但是卻又覺得「他永遠是可望不可及的。」 (P45-46) 為什麼?就只是因為介紹人栗本讓菊治覺得「不潔淨」,而菊治也覺得自己「不潔淨」?川端這樣安排是想要說什麼?
- 菊治為何拒絕雪子的婚事?
- 在續集波千鶴裡,菊治跟雪子結了婚,卻始終都讓雪子保持處女之身。川端為什麼要這樣安排?
- 成年的菊治第一次再見到太田夫人是在栗本的茶道會中,剛好坐在太田夫人面前。而成年菊治對太田夫人的第一印象是她的驚叫聲「啊!」接著是太田夫人的一句問候:「好久不見,真是久違啦!」而川端對這驚叫聲的形容是:「在座的全聽見了,那聲音十分真率,十分含情。」 這是在訴說太田夫人的性情?還是在說太田夫人對任何人的態度?還是在說太田夫人對菊治父親的感情?或者是太田夫人對菊治的態度?
- 川端還接著寫到「同菊治不期而遇,她好像異常興奮;甚至當著眾人的面,都有點忘乎所以。」後來,茶會中雪子用菊治他父親留下來的碗給菊治點茶後,太田夫人又要求也用那茶碗喝茶。因為這個茶晚是太田夫人的先生給了菊治的父親,最後才傳到茶道會上。因此這舉動讓菊治「感到驚訝。是她過於遲鈍呢?抑或是不知羞恥?」這在提示著太田夫人性情中的什麼特質?
- 在太田夫人,茶器可以多用途,如水罐可以插花,而栗本深深不以為然。這兩種不同態度的含意是什麼?
- 太田夫人被栗本千花子說得極為不堪,卻還帶女兒去跟栗本學茶道。這讓菊治「不覺打了個寒噤」。這是說太田夫人對人情世故不夠機靈,缺一根筋?還是在說太田夫人性情中更深層的特質?把前面所提的這些特質全部加在一起?你會如何看待太田夫人跟菊治父親的交往(在丈夫死後不久便跟丈夫生前的好友密切地交往起來)?川端可能是怎麼看待這個交往的?
- 茶會結束後,太田夫人在半路上攔截下菊治,跟他講述文子過去對菊治父親的一些態度和情感上的變化。這讓菊治「愈聽愈嫌惡。但奇怪的是,心裡又覺得她們是值得同情的。」「對這位夫人,菊治並沒有憎恨或加以提防。可是,她自有本事使人硬不下心來。」菊治嫌惡的是什麼?同情的是什麼?為何硬不下心?
- 太田夫人跟菊治發生關係之後,一再被女兒文子阻止她跟菊治再見面。後來她找到機會溜去菊治家見他,說「對不起,我實在忍不住想看看你。」那時,太田夫人已經生病。「奇怪的是那眼神如怨如訴,淚光點點,真有說不盡的溫柔。「她整個體態都顯得溫柔可人。倘若沒有這份柔情,她那憔悴困頓的婦人樣子,菊治不會去正眼瞧一瞧的。」 (P54) 這顯示夫人什麼樣的性情?
- 太田夫人死後,菊治去悼拜。面對靈位,菊治卻感受到跟夫人有過的香豔之情,而且愈揣摩愈溫存。對此,「菊治並不覺得有什麼不自然,這恐怕是因為夫人的緣故。」為何這麼說? (P68)
- 太田夫人溜去菊治家見他後,在分不清抱她的是菊治或他父親時,菊治把那種狀態下跟太田夫人的互動稱為「另一個天地裡」,在那裡面「夫人簡直不像是塵世的女子。甚至令人以為是史前的或人類最後的女子。」 (P60) 這又是什麼意思?
- 太田夫人在菊治家見過他之後,為何回家當夜就自殺? (P63-64) 「致夫人於死命的,究竟是愛還是罪?」 (P68)
- 菊治對太田文子的第一印象是「小姐的一雙眸子,比母親略微黑些,帶著幾分悲哀。」川端曾經說過他所追求的最高文學境界是「超乎道德而含著悲哀的美麗」,文子的悲哀是要說川端心裡的那種美嗎?
- 太田文子的媽媽在茶會上要求用菊治他父親留下來的碗喝茶,這舉動讓菊治驚訝,而菊治則覺得文子在這個時候「目不斜視,楚楚可憐,簡直不忍心看她一眼。」
- 菊治跟太田夫人發生關係之後,曾經電話邀約太田夫人而被文子阻擋。哼來,文子來訪,請求菊治斷絕跟母親太田夫人的往來。原本應該是一場尷尬的會面,但是菊治看到「小姐的肩膀豐腴圓潤」,並且「因為在小姐身上,看到了她母親的面影」,所以「鎮定得出奇」。川端為何如此形容文子的肩膀?又為何要強調菊治的鎮靜?
- 太田夫人背著文子去偷見菊治時,轉訴了文子的心情,讓菊治, 讓菊治覺得「是文子看著母親憂傷,感到於心不忍,而深自悲哀吧?」 (P55) 這是什麼樣的悲哀?
文子的悲傷(悲哀)是讓人印象深刻的。悼祭過太田夫人之後,菊治在家中茶室靜心時,看到文子送他的白色志野瓷水罐,「這時,文子獨自在家掩面痛哭的身影,忽然略過腦際。」 (P86)
另一方面,菊治又覺得這個讓他想起文子的白色志野瓷水罐「看著愈發像個美人兒。而且,它那強勁的姿致,絕不亞於鐵器。」 (P111)白色也是文子的顏色。文子最後一次來看菊治,坐在夾竹桃前。翠綠的夾竹桃開著白花,而文子也穿著白布上衣。「朵朵鮮花款款輕擺,籠罩著文子的身影。」 (P131)
在菊治心目中,文子是怎樣的女性?
- 文子曾經阻止過太田夫人跟菊治的父親交往 (P21),又阻止她跟菊治往來。 (P32-34)對於兩場「虐緣」,文子是怎樣的態度?這顯示了文子怎樣的性情和人品?
- 太田夫人死後,文子兩度在菊治家碰到栗本,都被栗本惡毒地羞辱,但是文子了無反應。這讓菊治自問:「難道文子因為深自悲哀,便什麼都淡然處之,全不計較了嗎?」「還是因為母親去世的打擊,使她超乎這一切之上了呢?」「要不然便是乃母的稟性傳給了她,一向俯仰隨人,是個純潔無邪的少女?」 (P114) 你覺得是哪一種可能性?或哪幾種?
二、你怎麼去理解或看待菊治跟太田夫人間的關係?
- 菊治雖然是獨身未婚,但是並非沒有過性經驗。因為他「在事情過後,菊治總是冷冷地想一走了之。」 (P24)
- 相較之下,他在跟太田夫人做愛後卻「可是就在最該詛咒的此刻,他卻覺得心酣意暢。」這只是因為太田夫人「溫柔嫵媚,順從迷人,簡直溫馨得令人陶醉?」為什麼他會有這種反應?或者說,川端為什麼要讓菊治有這種反應? (P24)
- 做愛之後在聊天時談到茶會是要跟雪子相親,而讓太田夫人更覺得罪過。也因為談起雪子,而在相較下讓菊治覺得躺在他身邊的太田夫人「連身子都覺得可厭」。但是菊治卻說「要說不好,確實不好。不過,這同那沒關係。」菊治為何覺得跟太田夫人發生關係是「不好」,但又跟雪子的事無關。這是不是單純地只是因為「畢竟她是父親的女人」? (P27)
儘管說了這麼多,菊治對於跟太田夫人發生關係一事還是「直到此刻,菊治既沒後悔,也不覺得醜陋。」菊治說他跟太田夫人發生關係是「一切都那麼自然」。太田夫人壓根兒也沒想過要誘惑菊治,菊治也根本不覺得被蠱惑;情緒上菊治絲毫不覺得跟什麼抵觸,太田夫人也一點都不反抗。「簡直可以說,道德觀念根本就沒發生作用。」不僅如此,談完這一切之後,菊治跟太田夫人去吃晚飯,回來還是又做愛。直到第二天清晨醒來,「菊治笑意盈盈,在薄明微暗中,凝視著夫人的臉龐。」似乎十分地享受、坦然。川端為何要這麼說兩人的這一段關係?是要強調兩人的無恥?要強調人對慾望沒有抵抗能力?還是要引導讀者去分辨性行為的不同內涵(有些讓菊治「冷冷地想一走了之」,有些雖然違背了一般人的倫常觀念,實際上卻非常地「自然」而坦然)?
- 太田夫人死後,菊治去悼拜。在骨灰壇前,「他在祈求饒恕。可是,心裡對夫人的愛,充滿感激之情,彷彿又受到夫人一腔柔情的撫慰。」而且,夫人死後菊治經常夢見太田夫人,「夢醒縈回,常常感到甜美酣暢,令人陶醉。那怕醒後,也依然為之銷魂。」 (P68) 為什麼菊治跟別的女人做愛後就冷冷地想走開,卻對太田夫人如此例外?
當文子和菊治彼此請求對方原諒時,川端提到:「在菊治來說,寬恕別人也罷,被人寬恕也罷,只發生在對女人肉體那種如夢如癡的陶醉之中」。此外,太田夫人過世以後,菊治常會被中年婦人的背影迷住,無法抑制「想與夫人相會的慾念。在他意念中,與死者的神交,有時體會得活靈活現的。菊治也想過,若不從這種意念中擺脫出來,自己便不可救藥了。」
還有,文子二度到菊治家(第一次栗本在,第二次僅菊治和文子兩人),並帶來一個有太田夫人口紅印的志野瓷來給菊治看。菊治看著口紅印「感到齷齪,想來作嘔,同時又感到一種誘惑,心馳神往。」覺得這志野瓷「彷彿要喚醒菊治那病態的官能。」 (P106)
從這些段落看起來,菊治對太田夫人的迷戀是否也包含著肉體的和官能的性,以及猶如鬼魅般難以自拔的蠱惑?
- 菊治看著太田夫人的遺照,「又嫻靜,又優美。」而文子則說:「我媽死的第二天,我就漸漸覺得她美。倒不是我想像出來的,而是她自然而然顯得漂亮起來。」 (P78)…………………………………..為什麼這麼說?
三、你怎麼去理解或看待菊治跟文子之間的關係?
- 為什麼要一再強調文子跟母親外貌的相像?(文子說遺照是「跟我太像的照片,供在那裡,不知怎的總有些不合適。」
- 悼祭太田夫人時,文子拿出菊治父親生前和太田夫人對飲的直筒茶碗。並且把菊治父親用的黑碗給菊治,把太田夫人用的紅碗給自己,而讓菊治聯想起菊治父子和太田夫人間複雜的情感與肉體關係,甚至把這關係聯想到文子身上去。「母親的體態,竟傳給了女兒,倒也微妙得很。」「從方才文子在門口接他開始,菊治便感覺到一種脈脈的溫情,那也是因為從文子溫柔的圓臉上,看到了她母親的面影。」「倘如夫人從菊治身上,看到了他父親的面影而再度失節;那麼,菊治覺得文子酷似乃母,便是令人顫慄,大可詛咒的事。但是菊治卻又乖乖地受其誘惑。」 (P77)……………………….川端在想什麼?
- 為什麼要反覆去說到文子跟菊治父親的關係(先是抗拒,後來變得親切,尤其是後來的親切)?
- 菊治在悼祭過太田夫人後,兩度邀請文子過來家裡。第二次文子終於在電話上答應。這時,菊治「尤其沒有料到,同太田夫人之間罪孽深重之感,竟因聽了她女兒的聲音而變得無影無蹤。難道是女兒的聲音,使他覺得他母親雖死猶生嗎?」 (P94)
- 栗本騙菊治說雪子已婚時,菊治的反應是淡然的。但是騙他說文子已婚時,菊治卻大吃一驚,「就像給人絆了一跤似的,甚至都來不及掩飾臉上惶恐的神態。」 (P123)
- 文子最後一次到訪,跟菊治提到她媽的「罪孽」時說:「我到不認為那是罪孽。那只是我媽的悲哀。」菊治則很想說,那種悲哀的深切,也是因為愛得深切。 (P134)
- 文子來搶信時,一手按在菊治腿上,身體幾乎失去平衡而倒在菊治身上,但文子卻又不可思臆地機靈,迅速恢復身體的平衡。這讓菊治訝異:「連她按在菊治腿上的左手,也只是輕柔地觸碰一下而已。」這種體態的輕盈,和嬌柔無力的樣子,讓菊治感受到女性無限的溫柔。而文子體態的輕盈和身體的香氣則讓菊治不禁想起太田夫人。 (P138)
- 文子想把母親生前用的小茶碗(有口紅印的紅色志野瓷)送給菊治,卻怕菊治拿去跟更好的茶具比。「要是您用了這個,又惦記著別的,我會難過的。」這使得菊治揣測文子的想法:「凡是能使菊治憶及夫人和文子,或者使他能更親切地感知她們的東西,都堪成為珍品嗎?」「只有那無上的精品,才夠資格作她母親的紀念品。」「那除了表明文子高貴的情感,還能是什麼呢?」「志野瓷那溫馨冷豔的表面,經過菊治聯想,便宛如太田夫人的肌膚。可是,那上面卻毫無罪孽的陰影和醜陋。」「望著這高貴的遺物,菊治深感,太田夫人在脂粉堆裡是最高貴的婦女。而那無上的精品是沒也一點瑕疵的。」 (P142)…………………………..菊治怎麼有辦法從對太田夫人病態的感官迷戀中走出來,而看到太田夫人的高貴?
- 文子為什麼要摔破她媽生前用的志野瓷?
- 菊治和文子發生關係後的隔日清晨,菊治去找昨夜被文子摔破的志野瓷。他覺得隨便讓志野瓷的破片扔掉不管「未免讓人心疼」。他不知道文子為何要擔心文子拿別的茶具來跟志野瓷比較。因為:「對菊治來說,怎已經是無可比擬、至高無上的存在,是他命運的主宰。」「以前,菊治無時無刻不記著,文子是太田夫人的女兒。而現在,他似乎忘了這些。」「母親的身體妙不可言地轉生在女兒身上,菊治曾神魂顛倒地做過不少夢,如今反倒消失得無影無蹤。」「很久以來,菊治一直給罩在一道又黑暗又醜陋的帷幕裡,現在他終於鑽出來了。」 (P151)……………………………從這一段話來看,川端是懷這什麼樣的心思在設計文子和太田夫人這兩個角色?他想借這兩個角色訴說什麼樣的故事?
- 故事最後說出菊治擔心(以為)文子自殺了。你猜文子有沒有自殺?為什麼?
四、你怎麼去理解或看待茶具的象徵?
- 當菊治把他父親生前用的唐津瓷和太田夫人用的紅色志野瓷放在一起時,他的感受是:「擺在那裡的兩隻碗,就如同菊治父親和文子母親的兩顆心。」「彷彿就像是兩顆優美的靈魂。」「三、四百年前的茶碗,型態樸實,不會引起人病態的遐想。但卻充滿生意,甚至還帶點官能的刺激。」「茶碗本身是現實的,而現實中自己與文子圍環左右,相對而座,使人覺得也是純潔無暇的。」 (P146)